咚咚!
忽然有人敲门,沈奉行断了思绪,连忙把纸张收好,淡定问道:“谁?”
“是我。”云不羡在门外回应。
“进来吧。”
云不羡推开门,提着一桶热水走缓缓进来。
是沈奉行让云不羡去打的水,他肩膀麻溜溜的,估计药效还未散去,怕生副作用,便想用热水敷一会。
“辛苦了。”沈奉行起身谢过,将水桶往自己身前一挪,抬目看到云不羡还不走,问道:“还有何事?”
云不羡低了眉目,转念挑着锐利的目光,“今日你说扣俸禄,是否当真?”
沈奉行内心暗暗松口气,还以为何事,口气疏懒回答道:“那就要看你后面的表现了。”
“哦。”
“明日巳时前去朱庸的画坊。”
云不羡冷漠支了一声,后者嘱咐的话还没说完门就掩住了。
“脾气古怪。”沈奉行嘟囔一句,无奈扭着热毛巾,“还是李常安性子好哟~”
-
次日巳时,沈奉行与云不羡一同带着五名下属去往画坊,装作卖客分批进入画坊假装采购。
正到沈奉行将要进去时,画坊外来了一辆送货的马车。
马车上货物盖着黑布,裹着严实,沈奉行看到伙计出来与车夫交流,趁此进入画坊。
“清点一下。”伙计叫人掀开黑布,仔细清点货物,转头便进去了。
原来是绘画所用的纸张,沈奉行侧目瞥见。
“一共三百零一卷,没错。”良久,清点货物的货工确认了货物数量正确告知伙计,伙计走过来撇了撇手,示意车夫将马车带到画坊后门便散了。
沈奉行在旁边假装挑选,注视伙计与马夫的一举一动并无端倪,再将目光看回正堂的位置时,发现昨日那一幅画早已不见。
难不成已经送到安爷宅院上了?
沈奉行低目而思,突然云不羡从画坊里出来了。
“咳。”云不羡咳了一声,手势示意沈奉行跟上,两人在旁边巷子里汇合。
云不羡随意坐在石阶上,忽然翘起鞋底给沈奉行看,并从鞋底缝隙中扣出了一片细叶。
“角蒿?”沈奉行有所判断。
“对,就是角蒿。”云不羡肯定沈奉行的判断,她继续分析道:“运输画卷的马车可走商道,不曾有角蒿,如果走的是小路,那是一定有角蒿的。”
“走小路还反倒绕远,为何不走商道?”沈奉行来过附近州县办案,对这里道路有些印象,如今听云不羡分析,其中果然有端倪。
“你在巷头等,我去巷尾,看看这马车上还有没有其他线索。”云不羡一声嘱咐,没等沈奉行定夺就绕路去了巷尾,沈奉行便按照计划行事。
不久,沈奉行隐约听到有铃声作响,探头一看,车夫与伙计打过招呼便离开,马车从巷尾行驶出去了。
沈奉行打量着马车,看去巷尾的云不羡,使了一个眼色便转身回去画坊,让下属依次收队。
过后晌午,沈奉行在客栈窗边焦急的扫视过来往人群,终于看到云不羡的身影。
云不羡一上楼,沈奉行便探头出去,赶紧让其进来。
“时间这么长,我还以为你出事了。”沈奉行担忧着,云不羡从腰带中拿出几根草放在桌上,使得前者愣住。
“这是什么?”
“牛饲料。”
“这是…线索?”
云不羡就是不明说,好在沈奉行问一句她还点头回答。
云不羡漫不经心解释道:“运送画卷的车夫不走官道,走的是小路,说明他们运送的不止画卷,还有其他商品,而另外的商品便是这草,就是这牛饲料。”
“他们在画坊后养牛?”沈奉行觉得颇为荒谬,拾起这细草搓搓,有了结论:“这是苜蓿,乡下常见的一种野草,却也是‘牧草之王’,喂养牛甚好。”
“运送饲料也可走商道,却走小路,牛饲料的背后,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。”云不羡眼神锐利,一句话断定了。
沈奉行在下属那边也有收获,继续接上话,道:“刚开始主堂那幅画被收了起来,后来那幅画又被几个人从另外一间屋子抬到后院,看店的伙计也备一些笔墨让人也送进去了。”
“朱庸这几日不曾来画坊,这般看来,他要有动作了。”云不羡推敲着,沈奉行闻言点头,眉头瞬息紧锁暗感不妙,这幅画变动是否会关乎下一条人命。
“明天你们在外盯紧画坊,我去瑶池坊找朱庸。”
“你有判断了?”
沈奉行坚定嘱咐,云不羡没听到下文,只见他摇摇头。
“暂无判断,但一定要见朱庸一面。”
-
第二天巳时,沈奉行早已在瑶池坊对面的摊点蹲候开门,但是近午时仍不见朱庸身影,却见到了那位青衣温公子。
朱庸与之交好,此时却让其他人为温公子服务,沈奉行诧异,留了一些下属坚守,自己往画坊赶去。
“朱庸去画坊了。”半路,沈奉行碰到云不羡,她急切告知,沈奉行追问:“可有异常?”
“暂无异常,我们在等着那个管家取画的时候拦截。”两人边说边走,快速抵达画坊对面的茶摊,守株待兔。
午时已过,已近未时,仍然不见钱管家来取画,而佯装派进去的来客也没有比划发现异常的手势,沈奉行手指拍得急切。
“这两笔画,时间颇长。”云不羡托腮看着,缓缓吐了一句,忽然令沈奉行陷入思绪中。
他的脑海重复这“两笔画”,目光盯着画坊些许,突然一怔!
“两笔画,亦是美人骨!”沈奉行惊起,朝瑶池坊方向看去。
“美人骨亦是锁骨,他们口中两笔画的暗语便是美人骨两根。”云不羡也恍然大悟,目光犀利,此时也才明白其中含义。
“走水了!走水了!”突如其来的叫声徒然将气氛凝固,果然传来了噩耗。
“湖边有人自焚了!”
又有人自焚而亡了,凶手再次作案了!
“大叔,起火的湖边在何处?”沈奉行上前询问,大叔指了指东边,“听他们说,就在东街的溪水湖。”
闻言的两人疾步向溪水湖而去。
到了溪水湖边,百姓叽叽喳喳围凑着,其中并没有火光闪烁,周围草垛焦黑一片,应是灭火了。
“让一让。”沈奉行挤进人群,看到已经衙门的人已经守在受害者身旁,形成警戒,“大理寺,沈奉行。”
沈奉行亮出令牌,衙门的人放行由其断案,当看到受害者身着一身青衣时,沈奉行与云不羡眉目随之凝重。
温公子。
“当时情况是怎么样的?”沈奉行问。
“回沈少卿,当时这位公子正在湖边观赏游船,突然蝴蝶纷飞而来,他突然自焚,在地上打滚,殃及岸边干草引发火灾,白烟滚滚的,是卖烤鱼的摊主先发现的,后来摊主借助锄头推他下湖,后来灭火后,几人把他抬上来,上岸时他已经昏过去了。”
闻言,两人目光留在地上的残蝶碎片上。
除了虎斑纹杀人蝶,还有其他品种的蝴蝶,但是并不是在渠州发现的曲纹紫灰蝶。
“白烟滚滚?”沈奉行嘀咕着,借助工具挨个检查另一品种的蝴蝶,发现其中一只还有余温。
“白磷。”云不羡脱口而出。
所有百蝶焚杀案发生时间皆在白日晴天,而这次不然,今天是阴天。
想要表面看上去像自焚现象,凶手只需要在其中一只蝴蝶上撒向白磷,并让受害者靠近降临四十度左右的物体,白磷便会达到燃烧条件。
恰巧温公子在烤鱼的摊铺旁,可以满足自燃的条件。
沈奉行眼神微亮却迅速淡下,想起渠州女子,只有她死在夜晚,而且检查过所有残蝶,没有白磷的痕迹。
现场确实没有任何人脚印,难不成蝴蝶成精,真是蝴蝶用火柴点的火?
沈奉行问道:“冬城先前可有发生过类似案件?”
“发生过,加上现在此案,共有六起,受害者皆被蝴蝶围绕而焚烧,女性缺失美人骨,男性缺失蝴蝶骨。”
“所有受害者体内是否含有麻醉?”
“是。”
“之前案件也是这两种蝴蝶在受害人旁边?”
“是。”
“这两种品种蝴蝶可有查明?”
“分别是虎斑纹杀人蝶和琉璃峡蝶。”
沈奉行了解到细节,云不羡已经熟练的拿起妆粉轻扫在温公子面庞,“他的脸上也有细小针孔。”
这细节足以说明先前的受害者与瑶池坊有铁定的关联!
“务必照看好这位公子,其余人保护现场,剩下的人即刻查封瑶池坊!”
沈奉行稍做思考,一声令下,一群人乌泱泱迅速去往瑶池坊。
衙门的人迅速逮了还在瑶池坊做事的几人,沈奉行与云不羡则火速前往画坊,去找那最有力的证据。
“沈爷,画拦截下来了,我们把管家也扣留下来了。”下属见到沈奉行的身影,急切告知,沈奉行与云不羡对视一眼,即刻动身跟随过去。
“大人!我们不是杀人凶手啊!”
“安爷他只是喜欢收藏这些东西,与他也无关啊!”
进到画坊里,沈奉行就看到管家几人被下属摁着,极力嚷嚷辩解。
“都闭嘴!”云不羡怒斥,一瞬间平息了所有吵闹声。
沈奉行则直接略过他们,大手一挥,将黑布用力掀开。
这是一幅血淋淋的画作!
一张巨大的群蝶拥花图。
人骨蝴蝶。
画中蝶的每一笔都是一根人骨,亦有笔直细长,或是弯曲有度,意境唯美却渲染微微惊悚元素,而最新鲜的两笔还带着一丝血迹。
“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骨头?”云不羡转头看去这一副画,眉间隐怒,转念质问他们。
钱管家几人面面相觑,惶恐着面色,无人敢说。
“还说没有干系,回答都不敢回答,做贼心虚?”云不羡抽剑恐吓,钱管家直接跪下来求饶,“我说我说…这是牛骨。”
“牛骨?”沈奉行诧异,钱管家支支吾吾补充:“朱庸和我们安爷说是牛骨的,并且是昂贵的黑牛,安爷喜爱蝴蝶画,朱庸独创牛骨成蝶颇得安爷赏识,所以安爷常来此购画。”
沈奉行听闻面色微凝,对云不羡说道:“把这玻璃敲碎。”
云不羡收剑归鞘,握紧剑柄用力一敲,清脆的破碎声刺耳,新添的两骨暂时不稳,闷声一响,掉在地下。
“人骨,蝴蝶骨。”云不羡看着这个骨头解构,直接将实情说出来,把管家几人吓得腿软。
“人骨?!”他们面面相觑,不可置信。
“王杰你去安府,把安源府上所有画带回来。”沈奉行即刻嘱咐下属办事,云不羡转头就问那名伙计,“黑牛都在哪里?”
伙计眼神闪躲,抬起发抖的手臂,颤颤的指着后院。
“带路。”云不羡用剑柄捅着伙计的腰,伙计老老实实带路。
“开门!”
来到后院有一间紧锁的大门,云不羡示意伙计打开,他却不敢。
“你不打开就是共犯,打开后你就是指证人。”云不羡知道伙计的顾虑无非是怕朱庸也把他焚杀了,伙计犹豫了一会,才解开了大门的锁。
进门后便是一圈牛栏,里面有三五头黑牛,牛栏顶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银铃,由于捆绑的倾斜角度能让银铃不停的响,原来那天两人隐约听到的铃声来自这里,应是为了掩盖牛的哞叫。
沈奉行到处检查,倒是没有发现异常,非说异常就是这牛圈里太过干净了,一丁点牛粪都没有。
“平时是谁处理牛粪?”沈奉行问道,伙计小声回答:“是…我。”
“送去哪里处理?”
“朱掌柜让我送去瑶池坊,给花做肥料。”
沈奉行眼睛一亮,如此一来,就能解释两个瑶池坊里为什么会有许多盆景了。
牛粪养花,蝶食花蜜,再由朱庸吕瑶两人指挥蝴蝶作案。
佩服。
连训蝶师都无法驯服虎斑纹杀人蝶,他们却能。
这次朱庸漏的马脚略多,估计是温公子平时没少褒贬朱庸,而昨日温那一句话彻底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恶语伤人六月寒。